《文學論衡》總第22期 (2013年8月)
沿用與自我抄襲——論粵劇《西樓錯夢》
羅劍創*
引言
唐滌生 (1917─1959年) 所撰劇本已成為香港粵劇主要組成部份。《紫釵記》撰於1957年,交第五屆「仙鳳鳴劇團」演出,述唐士人李益與霍小玉的愛情故事,該故事早見於唐蔣防作傳奇小說《霍小玉傳》,明胡應麟評為「唐人最精彩動人之傳奇」。 後湯顯祖編成傳奇劇本《紫釵記》,唐滌生以之為藍本,把五十三齣傳奇編成八場粵劇。
《西樓錯夢》撰於1958年,為第七屆「仙鳳鳴劇團」編寫,改編自袁於令撰於萬曆三十八年 (1610) 之明末傳奇《西樓記》。 歷來對《西樓記》褒貶不一,從而印證陳多之言,該劇「成就極不平衡,有些場次頗為精彩,堪稱佳構;然而平庸之處或敗筆也所在多有」, 可知唐滌生定經一番篩選,致令四十齣傳奇變成七齣現代粵劇。
《西樓錯夢》與《紫釵記》的結構、場次與情節都極相似,對此,固可以自我抄襲解釋, 即劇作家有意識地從過往成功作品中汲取元素,套用到新作裡。然相似與自我抄襲無必然邏輯關係,《西樓錯夢》既為改編作,原著必為最重要參考本,難免「沿用」原著資料,因此在剖析兩者相似時,除考慮它與《紫釵記》關係外,更應對讀改編作與原著。本文即嘗試藉此尋找情節與結構的原型,辨清自我抄襲真確性,並從中探討唐滌生編劇手法。
一. 沿用──由《西樓記》到《西樓錯夢》
《西樓錯夢》與《紫釵記》的情節推展與結構相似點頗多:
表一:《紫釵記》、《西樓錯夢》比較表
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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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釵記》場次及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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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錯夢》場次及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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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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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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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燈街拾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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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和霍小玉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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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病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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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和穆素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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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
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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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現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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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花院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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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太尉加害,李益被逼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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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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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雪賓責子,于叔夜夢會穆素徽,誤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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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撥
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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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節
鋪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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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折柳陽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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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與霍小玉陽關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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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空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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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渡頭相等,欲與于叔夜道別,唯于叔夜不知實情,緣慳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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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
〈凍賣珠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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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別後慘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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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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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吞釵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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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太尉強逼李益入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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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
〈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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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同強逼穆素徽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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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節
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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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花前遇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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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佛寺遇黃衫客(俠客),述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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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捐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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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在佛寺遇胥長公(俠客),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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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
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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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劍合釵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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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霍重會,一番誤會後,二人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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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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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穆重會,一番誤會後,二人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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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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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場
〈節鎮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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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廬府爭婚,得黃衫客助,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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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乘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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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于府爭婚,得胥長公助,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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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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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表粗體字者為兩劇相同或相類之元素
兩劇情節推展都經過「緣起」至「矛盾緩解」八個階段,結構皆可分一見鍾意、挑撥離散和大團圓三項,即馬鳳華所說才子佳人故事結構。 同時,在對應場次裡,俱出現相同或相類元素,即上表粗斜字體者,且不贅述。唯是值得一提者,乃《紫釵記》中廬太尉對李益婚姻有強烈操縱欲,儼以家長自居, 可視為父權代表。盧太尉為假家長,于雪賓則以真家長身份在〈錯夢〉以八句箴言 責子,後于叔夜夢中所見所聞,如丫環說「明日重來不奉茶」,穆素徽說「並非生張孰魏區區
三兩
家」等語,皆由之化來,于叔夜醒後覺「八句箴言字字真」才退出情場。由於廬太尉與于雪賓俱左右男女主角結合,間接或直接促成二人分離,加之同象徵父權,故視為相類元素。
上述羅列兩劇相似處,但若言自我抄襲,須將原著納入討論範圍,本節將探討諸看似自我抄襲的情節與結構能否從原著找到依據。
1. 結構──才子佳人結構
《西樓錯夢》與《紫釵記》同屬才子佳人結構:《西樓記》一至八齣述一見鍾情,《西樓錯夢》以序幕〈銜恚〉及第一場〈病晤〉表達;《西樓記》九至三十七齣述挑撥離散,《西樓錯夢》以第二場〈錯夢〉、第三場〈空泊〉、第四場〈情死〉和第五場〈壇劫〉交代;《西樓記》第三十八至四十齣述團圓,《西樓錯夢》以第六場〈會玉〉與第七場〈乘鸞〉交代。才子佳人結構為傳奇劇本廣泛採用,《西樓記》與湯顯祖《紫釵記》亦套用之,故由之改編而成的兩個粵劇劇本同見此結構,不足為奇。
2. 情節
唐滌生自述把《西樓記》「熟看了不下三五十次」, 可知他對原著十分熟悉,改編時自易於沿用、化用。仔細劃分《西樓錯夢》,約可得四十九個小情節,可從《西樓記》找到原型者約三十項:
表二《西樓記》與《西樓錯夢》的情節對應表
《西樓錯夢》場次及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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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對應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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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銜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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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楚楚敍述于穆二人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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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劉楚楚交代于叔夜往尋素徽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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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齣〈私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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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趙伯將恨于叔夜擅改其詞,擬向于雪賓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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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齣〈銜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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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病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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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池同與素徽玄墓攀梅歸來,責素徽待他輕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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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齣〈倦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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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鴇母貪財,答應池同遊說素徽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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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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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素徽託病迴避池同,並命侍婢謝絕王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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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齣〈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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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于叔夜探訪穆素徽,遇胥長公與輕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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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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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穆素徽抱病見于叔夜,二人鍾情而互托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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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齣〈病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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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于雪賓至西樓尋子,訓棄風月勤攻書,催于叔夜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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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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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于叔夜與穆素徽道別,送之玉簪,墮地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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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齣〈病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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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趙伯將恐嚇鴇母,稱于雪賓令官府拆封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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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齣〈鸇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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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趙伯將教鴇母求助於池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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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素徽信約于叔夜相會,因池同到訪而誤封空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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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齣〈緘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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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池同與鴇母合謀騙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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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齣〈緘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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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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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于叔夜病醒,書僮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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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于叔夜欲往視素徽,為書僮所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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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齣〈閽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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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送信人至,于叔夜倉促答「依書行事」並以玉燕為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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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齣〈疑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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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于雪賓以八句箴言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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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齣〈檢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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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于叔夜觀空書,猜素徽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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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齣〈疑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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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于叔夜以為素徽負心,做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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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十齣〈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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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于雪賓以為叔夜死,替之報喪。醫師包必濟聞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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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齣〈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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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包必濟遇劉楚楚,報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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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齣〈虛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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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于叔夜醒,悟風月虛幻,承諾勤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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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空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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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胥長公至渡頭,與素徽相見,聽訴于、穆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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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于叔夜與父渡頭遇胥長公,長公不知叔夜身份,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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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素徽候叔夜不至,傷心欲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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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齣〈空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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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
〈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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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胥長公與輕鴻送素徽與鴇母至池同別院,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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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池同強行與素徽成婚。素徽責罵,以死相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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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齣〈計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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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劉楚楚至,報于叔夜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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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齣〈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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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素徽假意順從,欲附薦叔夜後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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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齣〈假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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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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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于叔夜訪虛空不果,欲見祭夫之青樓女子,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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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書僮告訴于叔夜高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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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胥長公與輕鴻遊寺,見素徽疏文,定「換樑換柱」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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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十齣〈載月〉
卅一齣〈捐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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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素徽哭薦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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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齣〈捐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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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胥長公以輕鴻換素徽,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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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齣〈捐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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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輕鴻戲弄池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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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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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胥長公送輕鴻至宅第,吩咐丫環照顧,自去尋于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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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四齣〈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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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于叔夜高中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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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九齣〈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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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素徽以詩引之相見,卻遭之冷嘲熱諷。後二人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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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書僮催于叔夜回家,因為于雪賓已為之聘婚,即日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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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于叔夜誓要娶穆素徽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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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八齣〈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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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胥長公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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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堂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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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于雪賓於家等待于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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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齣〈喜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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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于叔夜與胥長公到于府,于叔夜誓要娶素徽,于雪賓不許,胥長公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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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齣〈乘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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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于叔夜不肯迎新婦,于雪賓替之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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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于雪賓發現新婦乃素徽,審之,後願成全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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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池同與父親(相國)前來問罪,告于叔夜奪池同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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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胥長公反告池同奪其妾,池同父親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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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于叔夜娶素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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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齣〈乘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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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情節雖曾改造,仍不難找到原型。例子甚多,僅以《西樓錯夢》第六場〈會玉〉略釋:〈會玉〉包括六個情節(第37至42項),37項見原著三十四齣〈衞行〉,胥長公從混真寺劫出穆素徽,護送到京城尋于叔夜,然于叔夜思念素徽已「星夜囘去了」。胥長公遂安置素徽於「東門梅花衚衕內」,再往尋之。《西樓錯夢》則寫胥長公救出穆素徽,直接送到自己宅第,再往尋于叔夜,刪去京城尋人不果一節。觀曲詞,唐滌生於該節寫胥長公唱白只四句, 其中兩句可從〈衞行〉中找到原型:一,胥長公承諾定尋回于叔夜:「(因為)大丈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衞行〉中胥長公說的「自古道爲人須爲徹,謀而不忠,非大丈夫也」相對;二,胥長公吩咐丫環小心侍候素徽:
表三:《西樓記》〈衞行〉與《西樓錯夢》〈會玉〉胥長公一段唱白的比較
《西樓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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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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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白)
1. 丫鬟過來。
2. 這一位乃是相公夫人,
3. 不過一時遇難,暫居吾家,
4. 你們還要好好看待,早晚間除向夫人叩頭請安之外,還仲要替佢解恨消愁,逗她歡笑,
5. 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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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引介旦進介小生〕
1. 衆奴婢。
2. 這是于相公的夫人,你每都來叩頭。
3. 他遇了難,我留他暫住在此。
4. 我自去尋于相公,你每小心伏侍,不可有慢,早晚把門閉了,是姓于的相公來問便開。
5. 小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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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句不論語意、用詞、語序皆相似;38項沿於原著三十九齣〈遊街〉,兩處皆寫于叔夜高中遊街,原著將之置於〈會玉〉後,用以襯托于穆重遇的歡樂氣氛,唐滌生調至會面前,並述于叔夜因遊街而得會素徽,作用稍不同,但原著〈遊街〉十分短,且無特定場景,如此運用亦無不可。唐滌生在此節中編的一段七字清,其中「五雲縹緲」、「宴賜那瓊樓應酩酊」等詞句亦可見原著, 得證兩者關係。最後,41項原著〈會玉〉本有,不過袁於令寫于叔夜表現較平淡、信心十足,有婚事必成之意。唐滌生則寫得較激烈,更言「我地不能登仙化蝶,都寧願抱石投江咯」。
3. 結構與情節──雙線結構與單線敍述
縱然唐滌生多參考原著情節,但傳奇劇本與現代粵劇劇本屬不同載體,敍事手法有別,改編時必須整理傳奇劇本多取男女主角各佔一敍事線,交錯敍事,謂雙線結構。如原著十五齣〈計賺〉穆素徽遭池同騙婚後,袁於令加插了兩齣于叔夜的戲,即十六齣〈集豔〉、十七齣〈之任〉,至十九齣〈淩窘〉再交代穆素徽情況,二十齣〈錯夢〉重述于叔夜,二十二齣〈自語〉、二十三齣〈虛訃〉和二十四齣〈情死〉回到素徽被軟禁的池同別院。雙線敍事適合傳統戲曲一桌兩椅的虛擬表演舞臺,現代粵劇自二十年代省港班興起後,效話劇以各種實景取代一桌兩椅,實景轉換需時,不適合雙線敍事,且在雙線敍述下,每齣只交代小段故事,觀眾需看完各齣才知較全面的片段,與現代粵劇把故事濃縮於七至八場的原則相違。
就唐滌生對上述各齣的安排,可見他如何處理雙線結構:上文提及原著十五齣、二十三齣和十四齣皆言穆素徽在池同別院慘況,唐滌生將之收納成一場(第四場〈情死〉),以池同別院為故事場景,至於加插其間關於于叔夜的情節,因場景不同,不納入該場,或併入別的場次或棄而不用。即言唐滌生實以場景為單位,收納並篩選散見於各齣而場景相同的情節,以減少場景轉換,並讓每一場交代較多內容。
統計《西樓記》使用場景,較多用(三次或以上)者為劉楚楚家、西樓、于府、池同別院、混眞禪寺及混眞禪寺附近、和胥長公宅第五個地方,如按上述推論,要將原著編成粵劇,唐滌生應選之為主要場景,編成五場戲,以交代較多故事。現嘗試把原著發生在這五個場景內的情節收納起來,再根據才子佳人結構重整其次序:
表四:以場景為單位重整《西樓記》情節
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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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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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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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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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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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
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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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
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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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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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見穆素徽謄寫之楚江情,往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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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銜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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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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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伯將恨于叔夜改其曲詞,擬向其父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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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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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楚集各歌妓、嫖客為于叔夜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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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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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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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慨嘆無偶,並拒池同邀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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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病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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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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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勉強陪池同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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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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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與于叔夜初會、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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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鸇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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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伯將假于雪賓威逐散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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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緘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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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素徽約于叔夜相會,卻誤封空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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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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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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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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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雪賓檢查于叔夜功課,責其撰著曲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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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
〈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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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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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伯將向于雪賓告密,告于叔夜沉迷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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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閽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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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欲偷往見穆素徽,為守門人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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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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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接穆素徽空函,猜素徽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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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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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思念穆素徽,離魂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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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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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夢會穆素徽,見素徽變醜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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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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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泊〉
|
穆素徽候于叔夜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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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空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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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同
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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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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鴇母與池同合謀騙素徽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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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
〈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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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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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同威嚇穆素徽,素徽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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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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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徽思念于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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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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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楚聽包濟之說于叔夜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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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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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徽聞于叔夜死訊,為之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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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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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同擬向素徽下咒,為女巫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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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諾〉
|
穆素徽假意順從,擬附薦于叔夜後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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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真
寺及
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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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月〉
|
胥長公與愛妾輕鴻於寺院附近夜遊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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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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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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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長公以輕鴻換素徽,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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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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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同與隨從追輕鴻,輕鴻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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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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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
宅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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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衞行〉
|
胥長公救出素徽,送去自己宅第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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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會玉〉
|
〈會玉〉
|
于叔夜與穆素徽重會。
|
于府
|
〈喜雋〉
|
于雪賓候于叔夜回家,差人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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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乘鸞〉
|
〈乘鸞〉
|
于叔夜與穆素徽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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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唐滌生定曾加以修改,如加入了第三場渡頭一景使故事交代更清楚, 但只要稍加重整,已可見《西樓錯夢》雛型與骨幹。由此可證,《西樓錯夢》結構與大部份情節皆來自原著,不能簡單地說自我抄襲《紫釵記》。
二. 「自我抄襲」──由《紫釵記》到《西樓錯夢》
黃發有認為「(自我抄襲是)作家過於看重成功經驗的結果……成功的先例助長了它的優越性和排他性……作品自然極易陷入模式化和雷同化的泥潭」, 胡梓穎稱《紫釵記》是唐滌生改編古典戲曲的代表作, 即「成功的先例」。若推想他從「成功先例」汲取「成功經驗」,運用在《西樓錯夢》上,可以理解,可經上文分析,《西樓錯夢》結構與情節多依原著,不能以自我抄襲蓋言之。然而,也不能就此否定有此成份,上文旨在辨識何處非自我抄襲,本節則試圖找出並證明何處屬自我抄襲。
觀表二,剔除諸「沿用」情節,其餘的大約可分三類,一,旨在補充劇情,令故事發展更順暢,包括 1、5、9、12、15、25、27、31、32、36、40、45、46 項;二,主要環繞于叔夜對穆素徽的態度轉變,包括23、39項;三,主要環繞胥長公對于叔夜的勸告和俠義行為,包括 7、24、42、47、48 項。第一類可視為唐滌生的個人創造,第二、第三類則可於《紫釵記》中找到線索。
1.〈會玉〉與〈劍合釵圓〉
〈會玉〉頗有《紫釵記》〈劍合釵圓〉的影子,前者穆素徽誤會于夜叔負心,後者霍小玉誤會李益別戀,現就其中一組對白分析:
表五:〈會玉〉與〈劍合釵圓〉比較
《西樓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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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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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徽白) 哦……哦……咁待素徽重賀于相公你奪冠之榮。
(叔夜白) 多謝多謝。
(素徽白) 再賀于相公你今晚新婚之喜呀……呀……係呢……素徽應該要把2. 玉燕交還,好等你今晚 1. 洞房花燭晚,等你燕將舊物……去慰……慰新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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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序白) 哼,誰信你,想你見我變賣頭上紫釵,都已知我今非昔比。我想那盧家小姐,(接唱) 佢在你 1. 乘龍日半繞盤龍髻插玉釵,腰姿款擺上畫閣中,投懷向君玉髻描容,佢斜泛眼波,微露笑渦,將君輕輕碰。2. 紫玉燕珠釵不惜千金買來輝下威風。(白) 你又可知新人髻上釵,會向舊人心上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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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燭晚」與「乘龍日」異詞同義,「紫玉燕珠釵」與「玉燕」同屬訂情信物,兩位女主角言中意,同是埋怨男方貪新忘舊,並挖苦他用訂情信物去討好新歡,而僵局同樣在女主角說出這番相類的話後緩解。
事實上,以誤會男方而使劇情緊張甚至達至高潮的手法,在唐滌生後期為任白編撰的劇目中並不罕見:
表六:《帝女花》(1957)、《紫釵記》與《西樓錯夢》中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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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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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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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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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場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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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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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合釵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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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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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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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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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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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男主角)
穆素徽(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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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誤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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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顯(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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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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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夜(男主角)
穆素徽(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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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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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妻投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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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結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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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結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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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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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顯道出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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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道出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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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穆互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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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表顯示在三劇裡,唐滌生均曾藉誤會使劇情緊張,可視為他的一種編劇技巧。手法相類,運用於各劇中,各有側重,效果各異,〈迎鳳〉中長平誤會周世顯,周世顯先故作利祿薰心,後述真相,顯其機智和忍辱精神;〈劍合釵圓〉中霍小玉一味呵責,李益不怒,不卑不亢地自述苦況,顯其情真;從全劇佈局看,〈會玉〉顯然參考或自我抄襲〈劍合釵圓〉,卻絕非生搬硬套,乃經改造,一則由霍小玉對李益的單方誤會,變為兩方,互相挖苦,藉此達至高潮。二則唐滌生由〈錯夢〉始,已為其誤會作鋪排。
原著于穆皆癡情,清人張岱評《西樓記》「只『情』一字」, 而二人的癡情正為「情」字註解。穆素徽在《西樓錯夢》中仍為痴情女子,相反于叔夜錯夢後以為女方背盟,退出情場,至第六場真相大明才回心轉意,大減痴情形象。唐滌生此舉旨在改變劇中矛盾衝突。《西樓錯夢》與《西樓記》的矛盾都表現在三方面,一是于雪賓的阻撓,二是于穆之間誤會,三是池同和趙伯將之挑撥。《西樓記》選第三者為主要衝突,為于穆戀情波折主因,于雪賓阻撓次之,至於于穆之誤會則不明顯,二人雖分隔兩地卻癡愛對方,故重逢時並無驚喜。唐滌生改以于穆誤會為主要,並將原著二人皆誤以為對方已死,改為穆素徽以為男方已死,于叔夜以為女方負心,退出情場甚至深惡素徽,由第二至六場,以大篇幅鋪設二人心態上愛與惡的差距,至令〈會玉〉重會時針鋒雙對,場面激烈,至素徽激動吐血為高潮最高點,後二人互訴離情,冰釋,衝突緩解。
2. 胥長公與崔允明、黃衫客
胥長公在《西樓記》只出現於第二十一齣〈俠槪〉、第二十六齣〈邸聚〉、第三十齣〈載月〉、第三十一齣〈捐姬〉、第三十四齣〈衞行〉、第三十七齣〈巧逅〉,第三十八齣〈會玉〉留書于穆二人說「不再至矣」,再無出現。可見其主要作用在助于穆二人跨越由小人(池同和趙伯將)挑撥而造成的困難,故二人相見其功能即完成。
《西樓錯夢》的胥長公也有助二人結合的功能,但除第三十一齣〈捐姬〉和第三十四齣〈衞行〉送穆素徽至宅第一段外,其餘情節皆原著所無。原著他亦無在〈病晤〉、〈空泊〉、〈情死〉、〈乘鸞〉中出現,唐滌生明顯將其地位提高為一貫串全劇人物。
唐滌生《紫釵記》首演時以「仙鳳鳴」丑生梁醒波一人先飾崔允明後飾黃衫客,以後劇團搬演皆源此例。崔允明與黃衫客雖為二人,同象徵正義力量, 黃衫客出場於崔允明死後,而崔允明在第四場〈典珠賣釵〉謂「不能報嫂嫂 (霍小玉) 大恩,我死後也要銜環結草」,更在第五場〈吞釵拒婚〉死前說「魂在望鄉台不散」,其後黃衫客以「愛向人間管不平」姿態出現,使李霍團圓,頗有替崔允明報恩之意。故可把兩角視一個體。
《西樓錯夢》的胥長公實源於崔允明與黃衫客,這可由他們在戲中的形象得證。
2.1. 智慧老人 (wise old man) ── 崔允明與胥長公
胥長公和崔允明於兩劇中俱現智慧老人姿態, 在關鍵時刻指示主角,並推動劇情發展。
胥長公的智慧老人形象見〈病晤〉。現代粵劇一般安排六柱演員 於首場出現,以介紹人物關係及鋪陳情節,故唐滌生按排六柱演員包括于叔夜 (文武生)、穆素徽 (花旦)、胥長公 (丑生)、輕鴻 (二幫花旦)、池同 (小生) 和 于雪賓 (武生) 等皆於〈病晤〉。胥于二人相遇後,劇作家藉其對話、唱詞交代二人關係,如于叔夜稱胥長公「年伯」, 胥長公稱之「侄兒」,表示他們為世叔侄。輕鴻說:「妾是醉月樓中紅粉妓,猶幸歸依喬木,終不免詒笑大方。」表明她原為妓女,已作長公妾。另外,胥長公問于叔夜:「素聞得你庭訓森嚴,何以忽然會踏入花街柳巷呢?」暗示其家教甚嚴,為〈錯夢〉鋪設。又如胥長公叫輕鴻先返杭州:「因為我有事在身要急於清理,你明日在楊柳渡頭候吾嘅歸舫啦。」為第三場〈空泊〉鋪設。
在二人對話中,只有胥長公唱的一段乙反木魚與介紹人物關係和鋪陳情節無關,這正是他以智慧老人身份對于叔夜的提示:「皓首愛談風月賬,我老來才識女兒香,
衛
夫人出自鶯花巷,李師師落籍個麗春堂,仲有一個謝天香佢魂歸秦淮舫,梁紅玉擊鼓戰寒江,我帶你識多幾個秦姬楚戀嘅嬌柔相,好教你得從落拓見貞祥。」這段唱詞與崔允明於《紫釵記》〈燈街拾釵〉對李益的一段說白,功能相似。其時霍小玉已歸家,李益手執霍小玉珠釵,不知如何是好,崔允明對之勸導:「丈夫以重節義創一生基業,女子以守貞操就關係一生榮辱,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賒人一分債,不還不痛快,若果你想得通,便可以跨鳳乘龍,想唔通嗎……就應該臨崖勒馬……想得通又使乜再選良媒丫。」
兩段對話在劇中作用都在推動男主角作下一步行動,即追求女主角。崔允明出現在李益徬徨無措,「還釵即待選良媒,倉卒難籌千金價」的時候。崔允明之言旨在提示李益不能因霍小玉身份低微,而輕視婚盟,若真重視,亦不需良媒。其後李益「想通想透」,便依他之法進入崔園,展開〈花院盟香〉等情節,所以崔允明的勸導是促使李霍結合的主因。
至於于叔夜登場時曾說尋素徽只為「還箋」,並無想到婚嫁,胥長公之言一方面說明青樓亦有真情者,暗示可從西樓覓偶。同時乃從另一角度演繹崔允明的話,崔允明以男性角度出發,勸李益不能負心,胥長公則從女性角度出發,說明青樓不乏貞烈者,烈女應配忠男,言外意亦暗示不能負心。其後於〈錯夢〉于叔夜反駁于雪賓:「青樓女子,未毀其貞節者,可稱原璧,文士尚可以登科取仕,女子焉能不嫁入良家呢又?」所謂「未毀其貞節者」當指胥長公所舉
衛
夫人、李師師、謝天香等烈女,可見他牢記胥長公之語。故于穆定情,其言不無推動作用。
2.2. 義公
義公是古典戲曲中俠士、義士一類人物,多為生活於社會低層 的中老年男性,是大團圓關鍵人物。《西樓錯夢》的胥長公與《紫釵記》的黃衫客同屬義公,一則二人皆俠客,黃衫客於〈花前遇俠〉甫登場就說:「雕弓寶劍黃衫客,愛向人間管不平。縱橫意氣遍江湖,去無跡來無影。」見其豪氣。胥長公亦曾說:「我願作豪邁之夫,隱名之客,所謂千鍾祿,非某之所望也。」豪俠形象明顯。另外,在〈壇劫〉一場,胥長公更自比黃衫客:「做一個黃衫客、彌補碎玉瓶……」突顯二人關係。同時,二人豪俠形象也見於對男女主角的援助行動:
表七:《紫釵記》黃衫客與《西樓錯夢》胥長公的援助行動比較
《紫釵記》黃衫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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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錯夢》胥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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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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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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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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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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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花前遇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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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聽霍小玉訴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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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聽穆素徽玉訴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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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空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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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劫走李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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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劍合釵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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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劫走穆素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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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場
〈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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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安置穆素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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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場
〈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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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尋于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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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挾李益與霍小玉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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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為霍小玉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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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為穆素徽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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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場
〈節鎮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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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助李霍跨越劇中最後阻礙──盧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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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助李霍跨越劇中最後阻礙──池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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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場
〈乘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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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中粗體字者即二人行動相似處
黃衫客的援助行動主要有五項,其中三項與胥長公的援助行動相似。 其一,原著胥長公並無在〈空泊〉出現,《西樓錯夢》〈空泊〉胥長公不單出現且聽女主角訴苦,該情節乃重覆〈花前遇客〉霍小玉向黃衫客訴苦一節。從形式看,其訴苦形式具以一問一答進行,黃衫客以「口白」向霍小玉質問,霍小玉唱小曲〈寡婦彈情〉回答。胥長公則以「乙反木魚」方式質問,穆素徽以「口白」回答,後胥長公改說「口白」,穆素徽唱小曲〈寒鴉戲水〉。從內容看,兩組問答皆圍繞男女主角戀情,其中有幾點極相似,一. 黃衫客與胥長公俱曾問及男方姓名,女主角始時都不願回答。霍小玉說「本不願以奴夫姓字,貽笑大方」,後方答之;穆素徽則以「不能道出盟夫姓氏,傷他門第」為由拒之。二. 黃衫客與胥長公俱問及書信,黃衫客問:「十郎可有歸家書信?」胥長公問:「舟次之會是口約都還是信訂呀?」三. 黃衫客與胥長公皆對女方作出承諾,黃衫客開始時就說「或可為你重牽舊赤繩」,知實情後吩附小玉先回家,「待某再來相訪,為你慢作安排」,當夜劫李益回梁園。至於胥長公聽罷,承諾代等于叔夜,帶他與素徽相見,與黃衫客劫李益回梁園目的一樣,可惜沒把于叔夜認出,使二人無法重會而已。
其二,〈劍合釵圓〉末段李益被盧太尉派人拉走,眾人向黃衫客求助,黃衫客教小玉「戴鳳冠,披瑕珮」到盧府「據理爭夫」。〈會玉〉未段,書僮催于叔夜回府成婚。胥長公沒直接說出方法,只說「老某足智多謀,自有良謀在後」,製造懸念。後於〈乘鸞〉才知他教素徽假冒張氏女混入喜堂,先斬後奏與于叔夜拜堂。在時間看,二人獻計皆在倒數第二場末段情況緊急時。黃衫客教霍小玉據理爭夫,胥長公之計乃以女方作主動,其後于雪賓發現假冒,素徽以理說之,所以胥長公之計也可理解為據理爭夫。
其三,黃衫客與胥長公俱為助男女主角跨越最終阻礙的關鍵人物。首先,兩劇最終阻礙同為男主角遭人控告,《紫釵記》盧太尉控告李益題反詩,《西樓錯夢》池同及其父告于叔夜奪素徽。
黃衫客及胥長公皆憑身份與智慧幫助男女主角。身份在〈節鎮宣恩〉尤重要,因盧恫一直以太尉之身欺壓眾人,李益與之身份差距太大,無法反抗。黃衫客本是四王爺,位高於盧恫,加上「上方賜有存忠劍,禦旨黃衫代策權」,最後才把盧恫治罪,故身份是黃衫客跨越盧太尉的前提。胥長公在〈乘鸞〉中亦提及身份:「回想十二年前,我曾為蘭州禦史,也粗知法例,今日旁觀者,無非仰觀相爺執法是否公平耳。」其言為了回應「這個布衣究竟是誰,敢對老夫饒舌」一句,藉以取得說話機會。
此外,二人在最後一場中皆顯示其智慧。盧太尉告李益題反詩,要定他罪。相國指于叔夜「擄奪花魁,同諧奠雁」,要「就地鋤奸」。黃衫客與胥長公在跨越阻礙過程中,俱以智慧緩解二人控告,且其緩解方式的邏輯頗相似,情況如下:
圖一:黃衫客與胥長公解決難題的方法
二人俱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式勝過對方。二人皆無否認男主角有罪,亦無否認男主角應受到懲罰,反將罪狀牽扯到控告者身上,黃衫客說盧太尉把女兒下嫁李益,「姻親亦在誅連之列」,連盧太尉也要被誅殺,胥長公指出池同於混真寺劫其妾輕鴻,更言「子有罪可及於父」,二人藉此逼使控告者放棄追究。不同者是此邏輯為胥長公勝過池同和相國的主要方法,黃衫客則只以此駁倒盧太尉,其後再以四王爺之身份指出他「壓迫才郎,強其棄糟糠,重婚配」,將之定罪。
2.3. 因人度戲與自我抄襲
由上觀之,唐滌生自我抄襲《紫釵記》主要見於于夜叔與胥長公的情節上。前者乃因編劇手法相類,後者原因有二:
一. 與編劇時實際情況有關。唐滌生擅因人度戲, 據白雪仙憶述:「(西樓錯夢)是任姐割喉核後復出的第一場戲。」 唐滌生因應任劍輝當時身體情況 (因人),減少劇中文武生戲份與唱段 (度戲),免令她過於勞累。于叔夜只在〈病晤〉、〈錯夢〉(入夢一段) 和〈會玉〉有較長唱段,其餘各場皆一亮相即下場,如〈空泊〉到渡頭上船僅與胥長公寒暄數句,〈壇劫〉開場上臺自嘆數句,〈乘鸞〉雖全場在臺,但唱白很少。現代粵劇慣將焦點放在文武生和花旦身上,唐滌生將任劍輝戲份減少,則花旦戲份過重。故必須增加其他某些或某個男角戲份,使男角與花旦(女角)戲份勻稱。唐滌生之所以選取胥長公,因為六柱中其他兩個男角,小生池同和武生于雪賓在劇中大部份時間皆反面人物,戲曲向具抑惡揚善的教化功能,不宜過份增加反角戲份。胥長公是正面人物,又是于穆二人團圓關鍵,故唐滌生選之改寫,而增加其戲份的場次,正是于叔夜戲份較少的場次,如〈空泊〉、〈乘鸞〉等,可見實以胥長公補于叔夜不足。這亦可理解為因人度戲,即編劇盡量使六柱(因人)演出戲份均衡(度戲)。
二. 在因人度戲的考慮下,編劇按演員性格塑造性格相近角色,久而久之,編劇會為某位演員設計某種角色。例如唐滌生後期為「仙鳳鳴」編撰劇本,白雪仙所飾演角色多為一些堅強、忠貞的女性,如《帝女花》之長平公主、《再世紅梅記》之李慧娘與《紫釵記》之霍小玉等。至於梁醒波形象雖較多變,仍可歸納出一類仗義執言的正義角色,如《九天玄女》之歸大爺、《蝶影紅梨記》之劉公道。原著胥長公急人之難,為俠客,而於佛寺劫走穆素徽一節本來就與《紫釵記》黃衫客劫走李益相似,基於兩個人物的性格與行為,加上同樣由梁醒波飾演,由此貫連三個角色,參照《紫釵記》崔允明、黃衫客設計胥長公乃情理之事,不難教人理解。
三. 總 結
本文以《西樓錯夢》與《紫釵記》有許多相似點,疑似自我抄襲為出發,以「沿用」與「自我抄襲」為切入,探其真偽。綜合上文,《西樓錯夢》是一部頗忠實原著的作品,結構與大部份情節皆沿用而來,唯關於于叔夜與胥長公之情節,有抄襲或稱借鑒《紫釵記》成份,因二人所佔情節居故事關鍵位置,如于叔夜之錯夢而後退出情場,胥長公之獻計等,加上兩劇同是才子佳人故事,結構相似,並包含不少相類的元素,如才子佳人、俠客、逼婚等,兩相配合,致令兩劇看來十分相似。
一個劇本之構成十分複雜,編劇在編撰過程中或會有多個參考藍本,從諸藍本中化用、套用某些元素無可厚非,關鍵只在於運用得是否合宜。觀《西樓錯夢》則將沿用與自我抄襲的素材,恰當運用,無損其藝術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