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汉语学”说略*

郭 熙[①] 

(暨南大学华文学院, 广州  510610


[
关键词]对外、汉语、汉语学、教学

[提 要]随着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其中的名实需要重新审视。作为事业的“对外汉语教学”可一仍过去,指专业和学科的“对外汉语教学”宜使用“对外汉语学”。对外汉语学属于应用汉语学的范畴,它从外语的角度,为作为外语的汉语的教和学来研究汉语及相关方面,与本体汉语学从母语的角度为寻找语言规律而研究汉语互补。

 

A Tentative Analysis of “Chinese linguistics as a foreign language”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some terms of the subject need to be reconsidered.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actually includes two aspects: a teaching activity and a linguistic study about it. The author holds the term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is accurate for the former aspect, but when it refers to the academic subject, “Chinese lingustics as a foreign language” can be a more appropriate name. As a branch of applied Chinese linguistics, this subject researches on Chinese from the foreign-language-teaching angle. The research results can be supplimentory to the theoretic linguistics of Chinese.

Key Words   foreign  Chinese  Chinese linguistics  teaching

 

一、问题的提出 

20031227日到28日,国家汉办举办的全国对外汉语教学专业建设研讨会在上海召开。与会同仁各抒己见,气氛极为热烈。会上就一些基本问题达成了共识。毫无疑问,这是对外汉语教学界的一次重要会议,它对今后中国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所起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会上有许多学者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有的已经引起与会者的注意。与会者已经并就一些问题达成了较为一致的看法。但潘文国教授的大会报告似乎还没有引起更多的注意。本文拟就相关的一些问题作出回应。

潘文国教授报告的主要内容是:(1)为“对外汉语”正名;(2)区分“对外汉语”的不同方面;(3)论证“对外汉语”专业和学科——“对外汉语学”的建设。[]

我们认为,目前所说的“对外汉语教学”的确是多层面的:(1)作为国家民族的事业;(2)作为大学的一个专业;(3)作为一个交叉学科。在这一点上,我们完全同意潘先生的观点,因为要认识“对外汉语教学”学科的性质,应该把这些方面区别开。但是,我们仍然不认为存在“对内”和“对外”两种不同的汉语。我们觉得,是否可以顺着潘先生的思路再前进一步?下面我们建议用“对外汉语学”取代潘先生的“对外汉语”,用“对外+汉语学”取代潘先生的“对外汉语+学”。我们将试图证明,不存在对外的汉语,但的确存在对外的“汉语学”。从这个角度认识问题,可能会给“对外汉语教学”在学术上提供新的探索空间,进而对汉语的传播和国际化产生积极影响。

 

二、汉语和汉语学 

作为一个学科,语言学通常有许多分类方式。一般语言学和个别语言学的划分就是其中之一,例如现在使用率越来越高的“汉语语言学”就是个别语言学。汉语语言学这个名称过去用的比较少。我们看到的著作中只有一本是以“汉语语言学”命名的(钱乃荣,1993)[1]。大学里语言学方面以“~~学”命名的课程多是汉语语音、词汇、语法等某一具体方面的,如“汉语语音学”、“汉语词汇学”、“汉语语法学”等等。如果是以汉语整体而论的,则冠之以“汉语”“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等等名称,而不见用“汉语学”、“现代汉语学”、“古代汉语学”等等。上个世纪50年代中学里语文课分设为“汉语”和“文学”时的“汉语”课也是如此。这显然与设课的指导思想有关。多年来,无论是大学还是中学,都是想通过这些“语言”课来提高学生的语言能力。实际上,这些课讲授的是关于汉语的知识。它们和“英语”、“俄语”之类是性质不同的课程。关于大学中的现代汉语课,我们曾指出,它实际上是汉语学(郭熙,1989[2],它的任务是讲授关于汉语的理论知识,是语言学课程,而不是像“英语”“俄语”那样的语言课程。就笔者所知,有同样看法的绝非一人。曾有学者在大学正式开设“现代汉语学”的硕士研究生课程。

其实,正如我们曾经指出的那样,我们的课程体系是50年代苏联影响的结果(郭熙,1989,1996[2][3],尽管在当时条件下,苏联的课程体系对我国的教育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它带来的负面效果不容低估。无论是中国语言学的学科建设还是学生的语言课的学习都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不管人们是否接受这个名称,汉语学已经是一个客观存在。我们觉得,今天有必要重新提出区别汉语和汉语学,这一区分无论在理论还是实践上可能都是有益的。语言学是就一般语言来说的。研究语言的学科是语言学,研究汉语的学科当然就是汉语学。人们习惯了汉语语言学这个命名,这本身无可厚非,但以汉语为对象进行研究的学科宜“汉语学”命名似乎更恰当。即使是从现有汉语学科命名的结构来看,“汉语学”的命名也是有先例可援的。现有的“汉语言文字学”学科就是“汉语言文字+学”。除去文字学不论,汉语言就是汉语,汉语言学就是汉语学。

这里并非玩文字游戏。目前我们似乎还可以认为汉语学和汉语语言学是异名同指,如果学者们不同意使用汉语学这个名称,当然可以继续使用汉语语言学。但我们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汉语学的正式提出,无论对汉语本体研究还是本体以外的研究可能都会引起一些新的思考。 

三、本体汉语学和对外汉语学 

在科学发展史上,常常是应用中遇到问题需要解决而导致一门学科的诞生,而这门学科也常常逐步地脱离实际应用,而最后不得不再重新提出建立相应的应用学科。20世纪中国应用语言学的研究,在同本体语言学结合方面几乎转了一个圈(于根元,200312[4]。的确,中国的语言研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应用问题,尤其是教学问题。这一状况一直持续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后来逐步形成了所谓的汉语语言学,这是一种立足本体的语言学——用我们的新术语,应该是本体汉语学。

本体汉语学近年来有了长足的发展。它已经具有了相对完整的理论建树,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操作方法,出现了大量的为学界认可的学术成就。但是,这种汉语学与实际应用越来越远,人们慢慢对此产生了疑问。吕叔湘先生后来也常常想“语法研究有什么用处?”(吕叔湘,1994[5]

其实,在“语言学”前面冠以“本体”本身已经蕴含了这样的含义:在本体研究之外有非本体的研究。本体以外的汉语研究有许多方面,例如汉语应用研究、从外族人学习汉语的角度对汉语进行研究等等都可以说是汉语的非本体研究。上个世纪80年代起,应用问题受到了广泛的注意。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国家语委联合成立了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后来还创办了《语言文字应用》杂志。1993年举行的第三届现代汉语语法研讨会的中心议题就是汉语语法的应用研究,例如对外汉语教学中的语法问题,计算机处理中的语法问题,语言学边缘应用学科中的语法问题,等等(吕叔湘,1994[5]。方言学界也提出了方言学应用研究(李如龙,2001[6]

本体研究以外的研究中最引人注目的领域之一应该是习惯上所说的“对外汉语教学”。近20多年来,这一领域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讨论的问题也越来越深入,出版了大量的学术著作、汉语教材和相关的学术论文。以往发表的文献中有许多讨论学科问题的,例如吕必松(1983[7]、施光亨(1995[8]、刘珣(1999[9]、赵金铭(2001[10]、张德鑫(2000,2001[11] [12]等等;就是本体研究的著名学者,如邢福义(1996[13]、陆俭明(2000[14]等也就相关学科问题发表了很有影响的见解。尽管人们的观点并不相同,有的甚至非常对立,但正是这些步步深入的讨论,使我们不断地进行思考,不断地有认识。

我们这里把对外汉语学看成是本体汉语学以外的一个学科。它从汉语作为外语教学和学习的角度研究汉语及相关方面。本体汉语学和对外汉语学的关系非常密切:本体研究是对外汉语学研究的基础,没有本体研究就不能很好地开展对外汉语学研究。研究实践已经证明,对外汉语学研究会向本体研究提出新的研究线索,进而推动本体研究,因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正因为如此,本体和非本体研究之间的界限也并非十分清楚。《现代汉语八百词》(吕叔湘,1980[15]是汉语语法描写的典范著作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本体研究;但是对汉语教学和学习来说,又有重要的实用价值。把本体研究的成果用于教学和学习,这是本体的还是非本体的?这种关系有点儿像理论语法和教学语法的关系,不能截然分开。正如我们过去所指出的那样,赵元任(1980[16]《中国话的文法》是为教学而写的,但它的确是一部重要的理论语法著作。或许正因为如此,在传统的汉语学中,本体研究和非本体研究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许多语言学家既是本体研究的大师,又是应用研究的积极参与者。赵元任、吕叔湘、朱德熙等等,无一不对本体汉语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也无一不关注语言的社会应用,包括语言规划和语言教学等等。吕叔湘(1994[5]曾就语法研究的应用问题发表了很好的见解,这对我们的对外汉语学的研究有很大的启发。

对外汉语学和本体汉语学的根本不同在“对外”。从“对外”的角度研究汉语,其中心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开展汉语作为外语的教学,提高教学和学习效果。表面看来,“对外汉语学”中,“汉语学”是中心词,可能会有人觉得这必然会导致对外汉语教学为语言学所束缚。其实,正如我们上面所说的那样,对外汉语学虽说也研究汉语,但出发点不同,方法也不同。本体汉语学是从母语的角度研究汉语,为寻找语言规律而研究汉语;对外汉语学是从外语的角度研究汉语,是为作为外语的汉语的教和学来研究汉语。例如,它要研究汉语和外语的共性和差异,要研究汉语学习的过程,要研究汉语作为外语的习得规律,要研究教学的方法,教材、课程等等。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外汉语学的要求实际上比本体还要高。例如,对于母语是汉语的人来说,“因此、因而、所以”等的区别不需要花精力去学习,本体研究者可以把它们的区别详细地描述出来,但这种描述不是为了让本族人学习使用;对外汉语学也关心这些词的描写,问题是,它在讲清这些词的区别以外,还要考虑用什么样的方法让学生更快地接受。从历史的角度看,对外汉语学的产生与本体汉语学类似。本体汉语学发迹于母语教学的需求(马建忠写《马氏文通》的目的就是如此),对外汉语学则始于汉语作为外语教学的需求。遗憾的是,后来许多人忘记了汉语学的初衷,一听到谈教学就认为是“小儿科”。

可以这样认为,即使是为了学科建设的需要区分本体汉语学和对外汉语学,作为研究者来说,今后仍然需要两方面的兼顾。只有这样,语言学的研究才能进一步深入发展,也只有这样,语言研究的成果才更能取得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另外,明确对外汉语学的地位,不等于要再建立“对内汉语学”,因为汉语学本来就是本体的或曰“对内”的。

四、“对外汉语教学”和“对外汉语学”

我们提出对外汉语学这个概念,并不是为标新立异去建立一个新的学科。这个学科实际上早已存在,只是尚未被充分认识罢了。赵金铭(2001[10]提出的“对外汉语研究”实际上已经把对外汉语教学研究向前大大的推进了一步。现在把对外汉语学正式作为一个学科名称提出的目的是要为自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的至今硝烟未息的争论提供一个新的解决方案,同时也是为解除对外汉语教学界的苦恼作出一种新的尝试。

从上个世纪70年代起,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事业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少学校相继开办了“对外汉语专业”,并相继开始招收对外汉语教学方向的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对外汉语教学”这个名称出现以后,学术界围绕它的争论没有停止过。问题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外汉语教学作为学科的性质和地位,二是“对外汉语”这个名称的合理性。

毫无疑问,“对外汉语教学这个名称功不可没。它作为一个名称把从事汉语作为外语教学的力量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为汉语的传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个名称是历史形成的,我们应该尊重历史,不应该再在名称上纠缠。对此,学术界原则上已经达成共识:对外汉语教学作为学科是不可替代的,必须强调它的学科地位;而且,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和中国国际地位的提高,对外汉语教学事业必须加快发展,科学研究要迅速地跟上。

另一方面,尽管名实之间的确是约定俗成的,应该避免无谓的争论;但名不正毕竟言不顺。随着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和科学研究的深入,我们现在认识到,现在所说的“对外汉语教学”已经不再是当年所说的“对外汉语教学”了。原来的对外汉语教学关注的只是一种教学过程,而现在的对外汉语教学既是事业,又是专业,同时还是学科。并非所有的事业都必须在大学里开设专业,例如,促使两岸统一是一个伟大的事业,但它不需要在大学设立专业;一个专业也不一定必然是一个学科,例如高校中的自动化专业未必就是一个学科;一个专业内可能有许多学科,例如汉语言文学专业就包括文学、语言学两大学科,也可能正好是一个学科,例如历史学专业就既是专业,也是学科(其分支学科另当别论)。

就实践来说,“对外汉语教学”这个三位一体的名称也带来不少困难:

1)正如不少人都谈到的那样,“教学”并不能涵盖整个“对外汉语教学”涉及的问题,而且它作为一个学科来说显得有些松散;

2)影响了对“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归属的认识,如把对外汉语教学看成是教育学的分支,我们对此已经发表过不同的意见(郭熙,2002b,2003 [17] [18]

3)影响社会对它和它的学科地位的认识。尽管我们可以约定俗成地赋予“对外汉语教学”特定的内容,但我们不可能向社会一一作出解释,无法改变社会的看法,例如,学生的就业就受其影响;另外,一些刊物公开表示不发表“教学”的文章,使对外汉语教学领域的科研成果的发表受到了影响,进而也就影响了学科本身的建设。

因此,我们认为的确应该把三个不同层面的“对外汉语教学”区分开。

1.作为一个事业(或领域)

对外汉语教学是国家民族的伟大事业,从教学、科研、管理等角度来看,它是一个工作领域。这个领域的工作靠许多方面来支撑。它涉及到政府、学校、管理人员、教师等等。它主要靠以下几个方面的支撑:(1)教学;(2)科研;(3)管理;(4)宣传和文化产品推广等等。这个领域(不是学科)有不同于其他领域的许多特点,这些前贤已多有论述,毋庸再论。对于这个方面,可以仍然用对外汉语教学的名称。

2.作为一个本科专业

这里说的专业,指的是以培养对外汉语教学师资的大学本科专业。它不是学科,犹如大学中文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是专业,但不是汉语言文学学学科)。潘文国教授在报告中正确地认识到了专业不等于学科,但我们不同意他用“对外汉语+学”来命名这个专业的主张。为了支持他的命名,潘教授仔细论证了“对外汉语”的合理性(潘文国,2004[19]。我们认为,本质上仍然不存在所谓“对内汉语”和“对外汉语”,鲁健骥(2000[20]的论证是充分的。事实上,即使我们可以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认可汉语在世界范围内存在地域变异形式(郭熙,2002a[21],认可外国人学汉语过程中出现的变异现象,但仍然不能说有对外和对内的不同的汉语。显然,外国人学汉语中的变异形式,如所谓的中介语,并不是学生学习的目的语。他们学习的目的语只有一个。那么,潘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汉语有“对内”和“对外”的区别呢?可能是他把汉语和汉语学看作同一个东西了。当然,从一般意义上说,潘先生并没有错,因为一些大学里的以母语为汉语的学生为对象的汉语专业实际上就是汉语学专业。为了把外国人学汉语的“汉语专业”和汉语为母语的学生的“汉语专业”区别开,我们认为前者可以维持现名——“汉语专业”,后者则应改“汉语学专业”。这样一来,以培养汉语作为外语教学的师资和科研后备人才为目标的专业自然也就是“对外汉语学”了。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把“对外汉语”中的“汉语”理解为汉语学,这个名称也就合理了。正如我们如果把“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外”理解为“外族”而不“外国”,遇到的问题可能就少得多一样。从这个意义上,名称不重要,关键是对内涵的揭示。

赵金铭(2001[10]也使用了“对外汉语”这个提法,但他特意加了引号,这一点很值得注意。

对外汉语学作为一个专业,主要应该由以下几个部分组成:(a)语言学;(b)文学;(c)文化;(d)教育学;(e)心理学。这里暂时不论。

3.作为一个学科

作为一个学科的对外汉语学,有自己的研究目标、对象和任务。它的根本任务是为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事业,为汉语的传播和汉语国际化开展科学研究和教学工作,培养出教学和研究人才。处于初始阶段,它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进一步明确其目标和对象,积极开展相关的研究工作。就目前的理解,我们认为,对外汉语学的目标是揭示外族人学习汉语的规律,探讨取得最佳教学效果的途径,其研究对象是作为外语的汉语、汉语学习、汉语学习者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等等。赵金铭(2001[10]系统地提出了“对外汉语研究”的课题,按照我们现在的框架,赵先生所列出的这些课题都是对外汉语学的重要课题。把赵先生列举的课题放到对外汉语学的框架下后,就不必加引号使用“对外汉语”这个概念了。

如果对外汉语学这个学科能得到认可,其学科定性是似乎就不成问题了:横向看,它与本体汉语学相对;纵向看,它是应用语言学的一个分支。(见下图)

 

语言学←——→应用语言学

              

汉语学←——→对外汉语学(应用汉语学的一支)

 

这既符合国际上学科分类的惯例,又有利于学科的发展和建设。当然,按照现行的学科体系,可以作为一个二级学科处理,和汉语言文字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并列。正如应用语言学本来是语言学的一个分支但现在和语言学并列一样。如果将来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列为一级学科,它仍然可以保持二级学科的地位不变。

作为学科的对外汉语学和作为专业的对外汉语学的差别体现在内部组成上。作为本科的对外汉语学专业的组成上面已经提及。作为学科的对外汉语学也有自己的研究方向,例如对外汉语语音学、对外汉语词汇学、对外汉语语法学等等。目前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硕士生的课程就是按照这一模式进行的。有两点需要说明:(1)这里的“对外汉语语音学”之类的结构不应该是“对外汉语+语音学”,而是“对外+汉语语音学”;(2)上面说到的方向只是举例,远不是对外汉语学的全部,事实上,像汉语作为外语的教学和学习理论、汉语教材的编写和课程设置理论、具体的对外汉语教学活动等等,当然是对外汉语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比较起来,后者的研究还比较少,需要进一步加强;只有这样才能更体现出这个学科的特点。在对外汉语学研究中,涉及到多学科的知识,例如心理学、教育学,但就学科主体来说还是广义的语言学(包括语言学的基础理论、语言习得理论、语言教学理论等等)。因此,在学科队伍的培养中,必须强调语言学尤其是现代汉语的基本功的训练和分析能力的开发。说到这里,应该强调要把学科的研究方向和学科教学和研究人员应具备的素质区别开来。就研究对象来说,对外汉语学的研究方向不是专门去研究汉语,否则就成了汉语学。但是,从事对外汉语研究的人应该具备汉语言文学的知识,也应该具备语言学的功底。否则,连语言是什么,如何观察语言的能力都没有,就无法去研究语言习得的过程,也无从去研究语言学习的规律。当然,除了汉语学的基本功底以外,对外汉语学的研究者还要熟悉教育学、心理学、外语等。只有这样,对外汉语学才能建立自己的理论,真正地站立起来。至于说是否要为这些不同的方面划出比例,可能需要进一步研究。关于学科建设的问题我们将另文讨论。

从“对外汉语教学”到“对外汉语学”的改变绝对不只是名称的改变,也不是要让对外汉语教学研究回到本体研究。长期以来,“对外汉语教学”界最关心的问题是“教什么、怎么教、怎么学”,但“教学”这个名称使人觉得“怎样教”是最重要的,当学生为中心的观念产生以后,“怎样学”似乎又成了最重要的。就总体而言,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和学习方法都是重要的,但内容毫无疑问是教学的前提。在安排教学内容的时候,实际上就应该考虑教师如何教和学生如何学的问题,不能把它们截然分开。如果分开,就是过去的“本体+教学”,成了两张皮。我们可以打个比方,我在买菜的时候就要考虑如何做了。当然,买回去以后情况有了变化是另一回事。具体的烹调过程应该是有程序的。我们应该知道这些程序。

总的来说,使用对外汉语学这个名称,有利于学科内涵的揭示,有利于凸显它的工作重心,这就使现有的“对外汉语教学”的研究真正从以往的本体研究中跳出来,同时也会逐步获得自己应有的学术地位。当然,对外汉语学要在自己的探索中逐步地形成自己的系统理论和操作程序,可能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需要对外汉语学的研究者坚持不懈的努力。

五、结语

本文意在说明名称对学科建设是非常重要的,对外汉语教学事业中的名实需要重新审视。对外汉语教学名称本身无错,且已经约定俗成,应该继承。但它所指事物多样,随着这一事业的发展,有必要把它们分别命名。作为事业的“对外汉语教学”可一仍过去,指专业和学科的“对外汉语教学”宜使用“对外汉语学”。这样不仅解决了对外汉语这个名称不通但又约定俗成的问题,同时也为它的学科地位找到了一条新路。提出这个名称是一种尝试。就理论上看,这一名称的改动是合理的,它对于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应该很有意义。当然,这个名称可能也会有许多问题。围绕这一名称还有许多问题本文无法一一论及,将留待以后进一步讨论。本人是这个领域的新兵,今不揣浅陋,意在抛砖,盼新朋旧友不吝赐教。

 

(修改稿载《汉语学习》2004年第3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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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郭熙. 域内外汉语协调问题刍议 [J].语言文字应用,2002(3).

 

 

* 本文在写作和修改过程中,曾和许多同事和朋友通过不同的方式多次进行讨论,他们提出了各种意见和建议,这里无法一一注出。谨此志谢。

[] [作者简介]郭熙,男,暨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目前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研究。

[] 潘教授的大会报告最近已经正式发表,题目为《论“对外汉语”的学科性》,见《世界汉语教学》200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