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普通话词汇教学研究

 

田小琳

 

 

       普通话是中文的标准口语,普通话词汇是中文的标准词汇、规范词汇。在香港中、小学里,普通话科和中国语文科是两门课程。中国语文的课文,除了文言文之外,白话文都是标准的中文样式,所用词汇也大都是规范标准的词汇,只不过教师用广东话教,将标准的中文书面语用广东话意读出来。如果学生作文,也一律要求用标准中文的词语,不能随意用广东的方言词,诸如,买东西不能写成买没有也不能写成

 

       那么,普通话教材和中国语文教材比较起来,词语有甚么两样呢?其实应该说没甚么两样,只不过普通话科是以训练说和听普通话的能力为主的,所以教材编写偏重于口语色彩重的词语和句式,而它们并非不出现于书面语。因而可以说,中国语文科教的是中文标准的书面语,普通话科教的是中文标准的口语,书面语和口语从来是相辅相成的,是一码子事,书面语是用文字把语言记录下来,口语是用口把话说出来,我手写我口 不是很形象地说明了二者的关系吗?

 

       在香港,我手写我口 ,并不提倡将广东话写出来,那要用很多广东方言字,不是流通的汉字由这里就可以知道,普通话的词汇教学要占一席之地。广东话有一套自己的语音系统,也有一套自己的词汇系统,不是把广东话的词语用普通话的音念出来就是普通话了,还要有一个转换的过程,以最常用的衣、食、住、行四方面的一些词语为例来比较,二者的差异还不小呢!

 

       普通话说,广东话说吃东西吃饭,广东话说食食饭。在普通话里不能独立成词,只是一个构词的语素,和别的语素自由组合成词,如食品、食物、粮食、食堂、饮食、冷食等。普通话说小吃的,广东话叫小食

 

普通话说,广东话说“饮喝水喝茶,在广东话里说饮水””饮茶,听起来比较文雅,带文言色彩和书面色彩多些。在普通话里,不能单用,也是个构词语素,用于饮食、饮品、饮酒、热饮、冷饮里,喝不喝,不能说饮不饮

 

       普通话说穿衣,广东话说着衫穿著衣衫是同义语素构词,是相应的。普通话说卧室,广东话说睡房同义,同义。

 

       普通话说,广东话多说你先走,在广东话里要说你行先。普通话里是一个半自由的构词语素,可用于行走、人行道、行人等词里,不能独立成词。在广东话里走鸡一词中的,还保留了古代汉语的的意思,走鸡就是逃难就是

 

       以上只是在衣、食、住、行类里挑几个词看看,已经可以看出普通话和广东话二者的差异。除了日常用语,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方面词语的差异,外来词语的差异,让我们不能不重视普通话词语的教学。

 

       对比普通话和广东话词语的异同,这是一种具体的词语教学法,日积月累,举一反三,增加学生的语感,不失为一种好的教学方法。坊间也有一批书作参考,曾子凡君的多本着作,均有大量实例,可用于编写教科书、出练习等等。不少教科书都有词语对比的内容。

 

       对比教学法注重普通话词语的规范化、标准化,在词汇教学里,属于控制规范较严的一类。严当然有严的好处,学的标准、规范是教学的目标,使学生打下较好的基础。

 

       从另一个角度看,从词汇本身的新陈代谢看,似乎对它又应该有宽松的地方。汉语的词是开放型的,社会上出现一个新事物,出现一个新概念,词库里就要相应增加新词,新词不断产生,旧词随着旧事物的消亡而消亡,其中有的真的成了死词,有的成了历史词语,有的在一定条件下又死而复生。这样一个大循环,在词语范围内不停地进行。哪些词算是规范的,哪些是不规范的,在这个大循环中,由社会进行约定俗成的抉择。

 

       普通话的语音系统,虽然也是经百年演变形成的,但在某一段期,它是相对稳定的。不可能像词汇那样,其中一部分总在变化中。从这个宏观角度看,普通话语音教学要从严,声母、韵母的发音部位、发音方法,声调的调值、调类,音节的拼法,都要一一讲清楚,不可含糊。而词汇的教学方法,则要从宽一些,因为对那部分动态的词,要确定它是否规范,还要有一个过程,不能对新词新语操之过急。有的新词新语只是一阵风,吹过去不再来;有的新词新语,在社交场合慢慢安营扎寨,成了规范词语。

 

       那么,从宽怎么个宽法?我想先来举例说明。在编写暑期中、小学用的普通话教材里,我们用了一些香港流通的词,比如:游船河、晨运、上班一族、自助旅行、劲歌金曲、八号风球等。以晨运来分析,它是由常用语素构成的,一看就明白,它是指早上进行的各种运动,在普通话里还没有这么一个高度概括的形容早上进行各种运动的词。普通话里常用锻炼来概括各种运动。晨运相当于早上锻炼,以汉语习惯双音节的词来说,晨运得分要多些。游船河游车河 都是很形象的说法,指坐船或坐车漫游观景,在香港是随时可以做到的。这类词用的是通用语素,而普通话词语中又没有那么准确相应的,可以放宽。

 

       暑期普通话教材中,讲到交通工具一课,用了巴士、大巴、空调巴士、隧道巴士、通天巴士、小巴、黄小巴、绿小巴等。巴士是外来词,普通话中已有公共汽车一词,但巴士有它独特的外来词色彩,因而可以和公共汽车并用。这些外来词也已进入到北方,成了通用词语。词的色彩不同,不能因为有了公共汽车就排斥巴士。在不同场合可以选用不同修辞色彩的词。好象莱赛激光激光 可以并存一样,各有各的风彩。这也是可以放宽的地方。

 

       顺便插一个例子,有的老师以为普通话说西红柿土豆,因而不要用蕃茄马铃薯,以为后者不是普通话规范词语。这理解是不全面的。西红柿是口语,蕃茄是学名,不可偏废。多一个选择,不是使表达更丰富吗?母亲妈妈是等义词,词的色彩不同,不同场合选用该用的词,那就叫做得体,是修辞的最高境界。所以,教学时,要让学生明白,西红柿蕃茄土豆马铃薯都是可以用的,都是正确的。

 

       香港还流行一批社区词,是由于香港的社会背景形成的,这类词只要它是由通用语素按通用构词法形成的,均可视为普通话词语。比如:香港的公屋居屋笼屋屋豪宅的说法,三号风球八号风球的说法,打工仔打工皇帝炒鱿鱼的说法,都可用于教学。打工仔打工妹已流通全国。

 

       内地的社区词,香港也在吸收,词语随凓,彼此交流的增多而互相流通,这应视为好现象。比如,香港工商司俞宗怡就说过:在经济开放和自由市场的大前提下,港府可做的事情有两方面,分别为硬件和软件的配合硬件是指在基建方面下功夫,如道路、港口、机场等;软件是指人才培养和政府监管运作的机会。硬件软件的比喻是从内地学来的。

 

       我认为,从宽掌握普通话词汇教学,可以使较多的为学生所熟悉的词语进入教材,学生在学习中感到教材内容亲切,反映自己的生活,从而提高学习兴趣,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

 

       从宽是个比喻的说法,是指在规范的前提下,又有灵活掌握的地方,有余地,对有些词语的解释,不是说一不二,但又不是宽大无边,该严格的地方也要严格要求。比如,凡以广东方言字书写的方言语素所构成的词,是方言词,不能进入规范词语。像嘅、嗰、咁、喺、、嘢、嚟、、冇、唔等等,从宽的原则也不适用于这类词。以往老师们对这类纯方言词教学中也是从严掌握的。

 

       还有不少外来词,香港用得很习惯,用的时间也很长,但普通话长久以来并不吸收,这是约定俗成的结果,也就不能从宽了。比如,打波作骚”(作秀),普通话说打球表演打波作骚不能和打球表演取得并存的地位,只好保留在广东方言词吸收的外来词里。

 

       词汇教学要一边教,一边摸索好的教学方法。要和词汇研究联系起来,研究是教学的基础。以香港的的词汇研究联系起来,很有自己的特点,我在《香港词汇研究初探》一文中,介绍了香港在外来词、粤方言词、社区词几个方面的研究情况。以外来词来说,香港社区是汉语外来词的一个大试验场,香港中国语文学会建立的外来概念词词库 陆续对外来词作了深入的、细致的分析,这些研究成果刊于《词库建设通讯》,教学中可加以参考,利用已有的研究成果。至于普通话词语和粤方言词语的对比研究,是普通话教学将这一研究推向深入的,研究成果最多,曾子凡先生的《广州话普通话口语词对译手册》共收词8,000多条,《广州话‧普通话词语对比研究》又继续收集了词6,000多条,有14,000多条词语对比材料,是很丰富的语料了。社区词反映香港社会流通的生动词语,反映词语和社会的密切的关系,将这类词吸收入普通话课本,应该会受到师生的欢迎。教学和研究是互相促进的,教师在教学中也要担起研究的工作,将自己研究所得放到教学里,大家共同来探讨出一套好的学习方法、教学方法。

 

       总起来看,词汇教学的难度绝不在语音教学之下。因为词汇数量大、变化多,六、七千个常用语素、次常用语素,在组词时排列组合十分自由,可以组成数以万计的词语,以中型词典《现代汉语词典》来说,收词五万条。如果通过普通话词语教学,通过教师的指点和学生在社交场合的运用实践,学生掌握的词汇量在15,000-18,000个左右,他们用普通话来表情达意就有了坚实的后盾,不会出现没词儿的情况。

 

       在普通话教学水平不断提高的时候,最好能把研究的精力分一部分给词汇教学,也要分一部分给语法教学,使得普通话整体教学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参考书目

 

1.      曾子凡(1993):《广州话‧普通话口语词对译手册》;香港三联书店。

2.      曾子凡(1995):《广州话‧普通话词对比研究》;香港普通话研习社。

3.      田小琳(1997):《香港中文教学和普通话教学论集》;人民教育出版社。

4.      香港中国语文学会:《词库建设通讯》(1-12)

5.      王敏主编(1997):《董建华和他的治港班底》;香港文化教育出版社、燕园文化实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