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中文進入全球化時代

周有光

新加坡《海峽時報》報導該國資深政治家李光耀於本年1月27日在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的演說, 李氏認為一些儒家價值觀已經過時, 如果建立於儒家傳統的社會要緊隨環球化的步伐前進, 這些價值觀就必須加以改進。對於亞洲在1998年面臨的嚴重經濟危機, 他這麼指出, 並不是因為亞洲價值觀或儒家價值觀存在著“致命的缺點”所造成, 而是因為信息科技的發展, 使得投資基金的經理, 能夠以閃電般的速度, 把數以十億元計的資金, 從一個經濟體轉到另一個經濟體造成的。

從李光耀的談話看, 他似乎已經是一個“網迷”。面對信息技術, 他感到世界經濟以及政治已經發生重大改變。

李光耀是領導新加坡成為東南亞明星的一位有成功經驗的政治家, 他的講話決不是無的放矢, 我們應當慎重思考。這裏就正好談談中文進入全球化時代吧。

任何傳統文化, 如果不能跟隨時代不斷更新, 遲早必然消亡, 這是歷史的規律。傳統文化中各個項目的具體性質不同。有的項目不能廢除, 只要作適當的改進, 或者用輔助設計幫助它運行, 就能適應新的環境。漢字就是如此。

漢字起初不能輸入電腦, 設計了字形編碼, 就能輸入了。字形編碼要另外學習, 規則複雜, 記憶困難。後來發展了不用字形編碼的“拼音變換漢字”技術。拼音是小學的必修課, 不要另外學習。日本從1980年起, 普遍使用“假名變換漢字”技術, 完全不用字形編碼, 中小學生不要另外學習, 都能輸入日文。我們還停留在“萬碼奔騰”階段, 落後於日本20年。

有人說, 拼音變換法太慢。我查問為什麼太慢, 才知道許多人輸入中文, 採取一個字、一個字的輸入法, 不知道以“語詞、詞組、成語、語段、常用詞句”等作為輸入單位。這就是舊習慣在作祟。我使用“雙打全拼”在電腦上寫文章, 不用手寫草稿, 已經13個年頭。想什麼就打什麼, 得手應心, 靈活自如, 一點也不慢。關鍵在以“詞”為單位, 不以“字”為單位。以“詞”為單位, 必須“分詞連寫”。今天應當大力提倡“分詞連寫”。

在全球化時代, 中國已經不是“天U的中心”了, 而是萬國中的一國。這正像地球不再是宇宙的中心, 而成為許多行星中的一個行星。我們要改變思想, 放棄狹隘的一國價值觀, 發展全球化的價值觀。在全球化時代, 中文要在電腦上利用機器翻譯, 隨時跟外文來回翻譯。機器翻譯需要以“分詞連寫”的拼音為媒介。今天還有人在反對“分詞連寫”, 甚至反對使用大寫字母, 反對在拼音中使用標點, 這離開全球化時代有多遠啊！這樣的笑話給李光耀知道了, 他將如何評說呢？

文稿寫到這裏, 忽然來了一位女客人。她是美籍華人, 業餘在美國教中文。她的學生除英文外都學過法文或西班牙文。學生說, 惟獨中文難學。為了減少學習困難, 她先教拼音, 後教漢字。學生都有電腦, 在電腦上打拼音, 立刻出現漢字, 大家覺得很有趣, 這樣就減少了怕困難的心理負擔。我問她, 你用的拼音是按音節分寫, 還是“分詞連寫”。她說, 當然“分詞連寫”, 按音節分寫無法使學生們理解漢語。從她的談話中我體會到,“分詞連寫”的拼音正在幫助中文走進全球化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