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護腺”與“前列腺”之名稱歷史考源
《語文建設通訊》83期 (2006年4月)《有关“前列腺”的汉语名称考源》一文中對於目前漢語中通用的“前列腺”一詞在譯定前的狀況有深入淺出的介紹。
文中提到的幾項重要資訊，大約可以整理條列如下：
1. 合信 (Benjamin Hobson) 所著《西醫略論》(1857年) 中的“膀胱蒂”是最早提到前列腺 (prostate gland) 的漢語文獻。
2. 《西醫略論》中所提之“膀胱蒂”曾影響一些如“膀胱底腺”、“胱底腺”、“胱颈腺”等後來的名稱命名，但因其經不起醫學上的檢驗而遭淘汰。
3. 20世紀初起，有關“前列腺”之日語名稱開始進入中國。如“《新尔雅》(1903年)中出现了“摄护腺窦”一词，为后来“摄护腺”这词的流行开了一个头；此时由日本又传入了另一个词 ──“前列腺”……但需要说明的是，在日语中，prostate gland 的名称写作“前立腺”，这个词传到了中国以后，“立”字改作了“列”，成了“前列腺”。到了20世纪30年代，尽管“摄护腺”这词还是十分流行，但已经有学者希望“前列腺”能取代“摄护腺”，因为在日本“前立腺”取代“摄护腺”已成了一种趋势，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可能是“前立腺”是根据英语
prostate gland 仿译的，构词理据更科学：(膀胱) 前 (面) 立 (着的)腺。”
4. 舉出20世紀30年代辭典中將“前列腺”列在“攝護腺”前面的數個例子，中國學者對“希望“前列腺”能取代“摄护腺”一词”表示認同。
《有关“前列腺”的汉语名称考源》一文條理清楚地敍述，舉例引證豐富，但其中部分的推理或許還有再可討論的空間，因此在此提出。
1. 合信另一著作《全體新論》(1845~1850年) 中已可見到“膀胱蒂”一詞，這比《有关“前列腺”的汉语名称考源》一文所提“在汉语文献中，最早提到前列腺(prostate gland) 的，大概要算《西医略论》(1857年) 了”的時間要來得早。
2. 對於“膀胱蒂”一詞因缺乏科學性、經不起醫學上的推敲而遭淘汰的說法，當然有其相當的可能性，但“科學上正確與否”對語詞的普及或消失不一定具有絕對的影響。如所謂的“扁桃腺”在醫學上因其不具“腺”之基本“分泌”等功能，所以不是“腺”，英文也不叫“tonsil gland”1，但如在台灣通行的華語裏一般還是稱之為“扁桃腺”；又好比“麥茶”不是茶，而是以帶殼的大麥煎煮出來的汁液，卻仍稱之為“茶”；另外如“滑稽”的發音也已積非成是了等等，都是屬於這樣的例子。
3. 關於“攝護腺”一詞，在日本首次翻譯的西洋解剖書《解體新書》(1774年) 中已可看見“(精囊)…其在前而形如心者。其內如機里爾状嫰而空也”2 的敍述，之後1826年的《重訂解體新書》中，日本人所造的漢字“腺”首次出現於印刷的書籍中，當書中對“攝護”有更詳細的描述3，“攝護”一詞在日本一直延用了下來；另外，約同時期的《醫範提綱》(1805年) 中亦出現“攝護”一詞，對其敍述也很詳細4。
小川 (1990年) 指出日本的明治期 (1868~1912年) 均用“攝護腺”一詞。到了昭和時期 (1926~1989年) 大家有感於解剖學用語太難且漢字太多，應當加以整理，因此日本解剖學會分別於1929年 和 1941年設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用語改訂委員會5，第二次改訂的成果集結於1949年 (序文為1944年) 發行之《解剖學用語》中，其中對於 Prostata 一詞選定之日本名稱為“前立腺”，並有如下之說明：“舊稱攝護腺的攝護不但艱澀且意義所指不明，前委員會取
Prostata, Vorsteherdrüse 的意義，暫定譯為“前位腺”，此次更進一步地改訂仿中國用語的“前立腺”，此語已在臨床上使用”6。
而張 (1996年) 參考1918年“醫學名詞審查會第三次開會記錄”說明我國使用“攝護腺”和“前列腺”之情形：“则有如 prostate 一词，中华医学会代表提出译为前列腺，其汉译与拉丁、英、德文相符，而中华民国医药学会的代表则认为，虽译前列腺字面相符，但用词太普通且未表明其功用，故建议采用摄护腺一词。合信《全体新论》和德贞的《全体通考》都采用该词，日本也是采用摄护腺。讨论中有学者指出，目前对 Prostata 的功能尚未完全了解，该词无调护保护之意，有人提出采用膀胱底腺，还有人建议采用前立腺，认为列字为排列之意从多物，故不妥。最后经表决同意采用前列腺。”
以上日 (小川) 中
(張) 雙方對“攝護腺”和“前列腺”兩詞使用演變之討論可以得知：我國採用“前列腺”之時間早於日本使用“前立腺”。
但對於張 (1996年) 前述“合信《全体新论》采用摄护腺”的說法，筆者實際查閱《全體新論》(清道光潘仕成輯刊海山仙館叢書本) 一書時卻無法找出使用“攝護腺”之用例，反倒是在該書中“膀胱之底圖”等數處可看到曾使用“膀胱蒂”7 一詞；而在合信另一著作《醫學英華字釋 MEDICAL VOCABULARY IN ENGLISH AND CHINESE》(1858年) 中於“THE URINARY APPARATUS. 生溺生精之器”項下則明確地將“prostate”譯為“膀胱蒂”。
而在1931年的《醫學名詞彙編 A Latin-English-German-Chinese medical
terminology》一書中所列舉的“日譯”名詞也僅列出有“攝護腺”一項8。
因此，“前列腺”一詞可能並非如《有关“前列腺”的汉语名称考源》一文中所說是由日本傳入的。
4. 在辭典方面，《辭源》[如1939年正續版合訂本第一版、1949年正續編合訂本第一版、1915年發行之《辭源甲種十二冊 (附圖一冊)
》；及二戰後在台灣發行的如正續編修訂本台一版 (1957年)、正續合編修訂大字本台四版 (1969年)、修訂正續合編附補編台一版 (1970年)、全部增修台二版 (1978年)、全部增修台四版 (1979年)、增修台七版 (1984年)、台增修版第十次印刷 (1997年) 等] 中均只收錄了“攝護腺”而不見“前列腺”一詞。
在初版《辭海》(1936年) 及後來台灣發行的《辭海》9 中，1970年代末以前的版本均只收錄了“攝護腺”，自1980年代起的台版本始見“前列腺”詞條，雖然同時也收錄了“攝護腺”，但就語釋：“攝護腺 (Prostate gland)
生理學名詞。亦稱前列腺。詳前列腺條。”可知是以“前列腺”為主、“攝護腺”為副的編輯方式。
以下則以目前台灣國立編譯館之出版品、台灣各大醫院及報章網路上使用“攝護腺”及“前列腺”的情形來觀察此二名詞在台灣之使用狀況。
國立編譯館出版品 目前台灣國立編譯館之出版品中如《人體解剖學》、《化學化合物》、《病理學名詞》和《航空太空名詞》傾向使用“攝護腺”；而在兩者都有使用的《獸醫學》、《食品科技》、《畜牧學》、《實驗動物及比較醫學名詞》、《動物學名詞》等5個領域的著作中，則以“攝護腺”為主、“前列腺”置於後做為註解或說明之方式表現，僅《內分泌學名詞》將“前列腺”置於“攝護腺”之前來呈現。
醫院 台灣各大醫院如北醫、中國醫藥兩所醫院的網頁僅見“攝護腺”、不見“前列腺”；而使用“前列腺”、不見“攝護腺”的僅中山醫院一所，其他如台大、榮總、成大、高雄、台北市立聯合、馬偕、長庚、台安、新光、慈濟以及三總等醫院則兩者都有使用10。
報章雜誌 調查所得各報章雜誌等大眾傳播媒體如《中文報紙論文索引資料庫》、《中央日報》、《即時報紙標題索引資料庫》和《聯合知識庫》11 這半世紀以來使用“攝護腺”或“前列腺”的狀況，都是“攝護腺”多於“前列腺”。
網路 “攝護腺”或“前列腺”使用於網路 (如 Yahoo 和 Google) 的狀況12，則是“前列腺”多於“攝護腺”。
由以上20世紀30年代起發行的《辭源》等辭典中收錄“攝護腺”及“前列腺”的情形，以及目前台灣國立編譯館出版品、台灣各大醫院網站及網路搜尋引擎之調查可知雖然《有关“前列腺”的汉语名称考源》一文認同“前列腺”應取代“摄护腺”一詞，但華文圈中使用“攝護腺”之情形仍非常普遍。
參考文獻
中文
• 合信 (1851年)《全體新論》(海山仙館叢書 原刻景印 百部叢書集成據清道光潘仕成輯刊海山仙館叢書本影印、1967年、藝文印書館印行)
• 合信 (1857年)《西醫略論》
• 合信 (1858年)《醫學英華字釋 MEDICAL VOCABULARY IN ENGLISH AND CHINESE》、SHANGHAE
MISSION PRESS (上海)
• 汪榮寶、葉瀾 (1903年)《新爾雅》(1977年、文海出版社)
• 科學名詞審查會 (1931年)《醫學名詞彙編 A Latin-English-German-Chinese medical terminology》上海
• 《辭海》(1936年、1957年台二版、1969年大字修訂本台三版、1972年大字修訂台五版、1974年大字修訂台十二版、1980年《最新增訂本辭海》初版、1992年八版二刷、2000年《最新增訂本辭海》十版)、中華書局
• 《辭源》(1939年正續版合訂本第一版、1949年正續編合訂本第一版、1915年《辭源甲種十二冊 (附圖一冊) 》；1957年正續編修訂本台一版、1969年正續合編修訂大字本台四版、1970年修訂正續合編附補編台一版)、1978年全部增修台二版、1979年全部增修台四版、1984年增修台七版、1997年台增修版第十次印刷；1988年《大陸版辭源》單卷合訂)
• 國立編譯館 (1969年)《人體解剖學名詞》(台三版)、
• 國立編譯館主編 (1970年)《病理學名詞》(台三版)、正中書局
• 國立編譯館 (1998年)《畜牧學》(1976年台１版、1998年台４版)、
• 國立編譯館 (1986年)《獸醫學名詞》
• 國立編譯館 (1993年)《化學名詞》(初版)、
• 國立編譯館 (1994年)《食品科技名詞》(初版)、
• 國立編譯館 (航空太空名詞審查委員會) 主編 (1996年)《航空太空名詞》(初版)、水牛出版社
• 國立編譯館主編 (1996年)《實驗動物及比較醫學名詞》(第１版)、藝軒
• 張大慶 (1996年)“中國近代的科學名詞審査活動：1915－
• 國立編譯館編訂 (1998年)《內分泌學名詞》(初版)、水牛出版社
• 國立編譯館主編 (2003年)《動物學名詞》(初版)、複文書局
日文
• 衫田玄白 (1774年)《解體新書》(普及版 複刻 1977年、出版科學総合研究所)
• 宇田川玄真 (1805年)《醫範提綱》(石川県立図書館蔵太田敬太郎舊蔵本)
• 大槻玄澤 (1826年)《重訂解體新書》(京大富士川本)
• 小川鼎三 (1990年)《医学用語の起り》、東京書籍
• 王敏東、許巍鐘 (2005年)“‘扁桃腺’という言葉の成立について 付：関連語彙にも触れながら”《国語語彙史の研究》二十四、和泉書院 □
•求证• “第一桶金”首见于中文
很多人以为,“第一桶金”这个说法源自美国英语（例如《咬文嚼字》2005年第9期, 总第129期, 第23-24页上王方、刘志红两位的文章以及他们引用沙叶新《第一桶金》的作品都是这么说）。但据我们了解, 事实可能并非这样。我们问过专门研究英语的学者、生长在美国本土的年青人, 以及长期在美国担任过英汉翻译工作的专家, 据他们说, 英语没有相当于“第一桶金”(例如 First Bucket
of Gold 的说法)。至于网上, 中文“第一桶金”至今已有数万条, 英语的尚无影踪。
那么“第一桶金”究竟源自何处？一个说法是可能源于1980年代的台湾或香港的演艺界。那时, 现在也是, 人们急于“找快钱”, 第一桶金非常重要, 有了第一桶金, 也就是说站稳了脚跟。
是否如此, 尚待求证。 [DH] □
* 王敏東女士，台灣 台北市 銘傳大學 應用日語學系。
** 許巍鐘先生，台灣 台北市 台大醫院 耳鼻喉部。
1. 詳見王、許 (2005年)。
2. “機里爾”乃日本人對荷蘭文“kiler”的漢譯，即現在所謂的“腺 (gland) ”。
3. “攝護義譯不路斯打答羅刊盧斯當牒盧斯蘭按是遮防圍護之義也。故譯云爾。其形略如心。而卵圓。大如胡桃子。着精囊下。尿道為始處之下靣。其質濾胞。而柔軟鬆疎。微小細管交錯以成之。動靜二血脈及神經連絡焉。左右各一。外以薄膜統包之。以為一形。射精兩管貫其內。以通于尿道也。其微小細管。於射精管孔之傍。雞頭之周圍開數口。以滴出清澄滑液也。其用常受血於動血脈。泌別濾分。以製滑液。而蓄于内。由其管滲泄尿道。以滑利滋潤尿道。是以尿之本性為鹹厲慓悍。能攝護以使無侵刺傷爛之患也。又先交媾射精之時。此液一頓迸出。而灌注尿道。一則滑利精汁。以便射出。一則包攝圍護精汁。以使精中所含純粹精微之神氣。不飛散迸脫。而能射入子宮也。是其所以得防護保攝之名也。”
4. 《醫範提綱》的出版時間雖早於《重訂解體新書》，但《重訂解體新書》的實際完稿時間為1798年，早於《醫範提綱》的出版，因此小川 (1990年) 認為“攝護”應為《重訂解體新書》的作者大槻玄沢所譯。
5. 小川本人亦為第二次用語改訂委員會的委員之一。
6. 原文為日文。
7. 《全體新論》“卷十外腎經”中有“…與膀胱之蒂相連…”之敘述，可知在當時“膀胱蒂”尚不是一個十分穩定的漢語新詞。
8. 在“參考名”中有“(攝護核) 膀胱底腺，(胱頸腺) ”，“決定名”中則為“前列線，攝護腺”。
9. 如台二版、1957年；大字修訂本台三版、1969年；大字修訂台五版、1972年；大字修訂台十二版、1974年；《最新增訂本辭海》初版、1980年；八版二刷、1992年；《最新增訂本辭海》十版、2000年等。
10. 調查時間為2006年5月中旬。
11.
資料庫簡介如下《中文報紙論文索引資料庫》(1962-收錄台灣、大陸、香港地區及外文總共近60種報紙，以社會科學為主要內容之報紙文獻)、《中央日報》(1928-)、《即時報紙標題索引資料庫》(收錄聯合報 (1951-)、聯合報地方版 (1999-)、聯合晚報 (1993-)、民生報 (1978-)、中國時報 (1996-)、中央日報 (1996-)、工商時報 (1996-)、經濟日報 (1967-)、自由時報 (2003-)、星報等當日新聞的標題索引。政治、社會、財經、影藝、體育、副刊無一遺漏 (分類廣告不予收錄))、《聯合知識庫》(收錄聯合報 (1951-)、經濟日報 (1999-)、民生報 (1999-)、聯合晚報 (1999-)、星報 (1999-) 五大報全文)。
12. 調查時間為2006年5月中旬。